中生制药“抄底”礼新,但弹冠相庆还太早

哪有那么多双赢的交易。

7月15日,中国生物制药(中生制药)发布公告,将以9.509亿美元总对价收购上海礼新医药95.09%股权,叠加先前C轮融资已持有的4.91%股权,中国生物制药将全资控股礼新医药。

被收购时,礼新医药账面尚有4.5亿美元现金,如果剔除这部分现金资产,那么中国生物制药此次收购的实际出价仅为5亿美元。对于礼新医药这样一家屡次通过BD交易证明自身的公司而言,5亿美元的对价真的是“白菜价”。似乎礼新医药的管理层正在做一笔赔本的生意。

资本市场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,同样的资产每个人都会给出不同的价格。如果切换角度思考,礼新医药这笔大多数人眼中“亏本”的生意,对于投资人来说可能并没有那么糟。

01 资本催生出的新贵

礼新医药的故事,始于2019年的生物医药投资热潮。

彼时,中国创新药行业正经历“me-too”向“全球新”转型的关键期,资本疯狂涌入创新药赛道。ADC作为下一代抗肿瘤明星疗法,因兼具靶向性和杀伤性,自然成为资本押注的重点。在这样的背景下,曾在葛兰素史克、赛生医药等跨国公司担任过上海肿瘤研发部总监、首席医学官、研发副总裁的秦莹牵头在上海张江创立了礼新医药。

从诞生第一天起,礼新医药就带着鲜明的“资本孵化”印记。据公开信息,礼新医药成立后的融资节奏堪称“教科书级”:2019年12月,礼新医药获得来自泰格医药的天使轮融资;2020年8月,完成Pre-A轮融资,投资方为盈科资本、泰福资本TF Capital、领承创投和诺曜生物;2021年1月,完成A+轮融资,新投资方包括方博远资本、启明创投、清松资本等;2022年6月底,完成B轮融资,由启明创投、夏焱资本、泰鲲基金联合领投,上海生物医药基金跟投。2024年8月,中生制药以1.42亿元领投C轮,取得4.91%股权。

资本的密集投入,导致礼新医药的控制权极为分散。秦莹作为创始人,虽为核心发起者,但却只持有约20%股份,并不具有公司的绝对控制权。这种股权分布意味着公司重大决策需平衡多方投资机构诉求,资本意志在战略选择中具有决定性作用。

但以企业发展角度观测,资本的强力助推帮助礼新医药快速发展,短短3年,礼新医药便从初创公司成长为估值数十亿的“独角兽”,这背后反映出资本的强大力量。“资本主导”的结构在Biotech中并不罕见,因为创新药研发周期长、投入大,单靠创始人或团队难以支撑,必须依赖资本。但这也埋下伏笔,当资本需要退出时,Biotech的战略方向必须随之调整。

通常情况下,IPO是资本退出的最优选择,因此大多数创新药企都以上市为核心目标。像礼新医药这样已经证明自身的药企,IPO上市是完全不成问题的,那么为何投资者又急于卖身呢?核心原因还是在于,这是一次近乎完美的变现机会。

从成立至今,礼新医药满打满算不过成立了6年时间,在B轮、C轮入局资本方的投资周期则更短。尽管早期资本的投资额没有公布,但在C轮融资中,中国生物制药以1.42亿元收获4.91%的股份,礼新医药整体估值达28.92亿元。即使以C轮融资作为各家资本的价值标尺,那么中生制药整体10亿美元(约71.77亿元)的收购价也是当初投入的2.5倍,早期投资者的盈利无疑将会更高。

礼新医药固然可以走IPO的道路,但即使现在申请IPO,并且顺利在年内上市,但也依然需要煎熬长达6个月的解禁期。而一旦各路资本密集减持,极有可能会对股价造成极大影响,此外还要考虑市场情绪问题,这些无疑都是极大的不确定性。

然而,卖身中国生物制药后,这些问题都将迎刃而解。尽管价格并不高,但对于资本方而言已经足够了,资本方考虑的并不仅仅是绝对收益,还要考量投资周期,从这两方面衡量,卖身中国生物制药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。

02 前车之鉴下的理性决策

资本方的考量我们聊过了,那么作为交易关键人物,创始人秦莹为何会赞成呢?表面看,出售亲手缔造的企业似有无奈,但若结合其家庭经历与行业教训,此举实为深思熟虑的理性抉择。

可能很多人不知道,秦莹的丈夫臧敬五正是天境生物的创始人,可以说秦莹走得正是当年臧敬五走过的路。在IPO之前,天境生物亦是行业的逐浪人,它所走的正是礼新医药没有选择的IPO道路,然而最后的发展却并不如意。

天境生物在2016-2021年创新药资本热潮中累计融资超4.2亿美元,C轮融资达2.27亿美元,成为当时中国创新药领域最高融资额之一。在康桥资本支持下,臧敬五带领天境生物于2020年登陆纳斯达克,市值一度超过70亿美元。但因管线推进不及预期、商业化遇阻,臧敬五最终在股东压力下“惨淡下课”,公司市值缩水至目前的1.71亿美元,跌幅超97%。

这场发生在“身边”的创业悲剧,无疑让秦莹对资本市场的残酷性有着清醒认知。

与臧敬五的路径对比,秦莹选择了一条更务实的道路。臧敬五执着于独立上市并打造“中国基因泰克”,而秦莹则专注研发突破与授权合作,通过跨国药企背书实现价值变现。在礼新医药被收购公告中,秦莹表态:“期待借助中生强大的商业化能力和全球影响力,将更多优质创新药物推向国际。”这与臧敬五当年坚持自主商业化的战略形成鲜明对比,反映其规避重蹈覆辙的深层考量。

从个人收益角度,交易使秦莹实现了“落袋为安”。尽管收购价被外界视为“低价”,但对持股约20%的创始人而言,约1.9亿美元股权变现(按9.5亿美元估值计算)已属财务自由。更重要的是,秦莹仍将带领研发团队加入中生制药,保留科学决策权同时卸下融资压力。这种“套现+留任”的安排,既满足个人财富诉求,又保障科研连续性,想必是多数职场人向往的理想状态。

更深层看,秦莹的选择折射出中国创新药企的定位重构。并不是每一家创新药企业都要成长为Pharma,合适人做合适的事情,永远是最有效率的分配。这种专业分工理念,正在打破“从Biotech到Big Pharma”的单一成长神话,为中国创新药生态注入理性基因。

03 只有中生制药没有赢,风险永远只会转移,而不会消失

从表面上看,中生制药以极低的价格就完成了对于礼新医药的收购,似乎他才是最大赢家。但实际上,投资方与管理层都已经全身而退,唯有中生制药将为后续所有的研发买单,只有它称不上是赢。

通过收购,中生制药获得了礼新医药所有的在研管线,包括LM-302(Claudin 18.2 ADC)在内的8项临床阶段资产,以及20余项临床前资产。尽管中生制药已经多次完成BD出海,可谁又能保证下一次研发就一定会成功呢?尤其是在礼新医药研发团队财富自由后,还会有当初的研发动力吗?这其中依然存在极大的不确定因素。

同时,礼新医药与中生制药所处的企业发展阶段完全不同。一次研发突破可能就会改变市场对于礼新医药的看法,但市场对于中生制药的要求则会高很多,只有当其能创造出爆款药物才有可能带来相应的估值提升。因此,被收购以后,礼新医药的价值其实是会有所下折的。

不可否认,通过收购礼新医药,中生制药将获得迅速布局TCE和ADC这些前沿技术平台的机会,但这一机会背后同样蕴含着不小的风险。所以我们才看到,中生制药的股价并没有因为收购礼新医药而突然大涨,说明市场对于这笔收购是谨慎看好的,远未达到引爆市值的地步。